勒费的赛场体育场在黄昏里静默着。跑道是暗红色的,看台的座椅空着,风吹过时,有细微的沙沙声。我站在四百米起点处,忽然想起法国学者勒费关于“空间诗学”的论述——他说,有些空

勒费的赛场
体育场在黄昏里静默着。跑道是暗红色的,看台的座椅空着,风吹过时,有细微的沙沙声。我站在四百米起点处,忽然想起法国学者勒费关于“空间诗学”的论述——他说,有些空间记得身体,身体也记得空间。
我的身体记得这条跑道。第三道,起跑器踏板上的橡胶颗粒,弯道处那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。四年前,我在这里输掉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比赛。不是输给对手,是输给了自己的节奏。发令枪响的刹那,我冲出去,却把灵魂落在了起跑线上。此后每一次训练,那个瞬间都会回来:肌肉的僵硬,呼吸的断裂,世界缩成一条狭窄的、令人窒息的隧道。
勒费说,记忆栖居在场所里。这跑道便是一个记忆的容器,盛着汗水的咸、终点的红线、看台上某个消失的呐喊。我重新蹲下,手指触到粗糙的跑道面。不是要征服它,而是请求它把借走的节奏还给我——把那个四年前滞留在起跑线上的灵魂碎片,轻轻放回我的胸腔。
远处有少年在练习跳高,助跑,起跳,背越式划出弧线。失败,垫子弹起,再试。体育场包容这一切:胜利与失败,完整与破碎,四年前的我与此刻的我。勒费或许会理解这种包容,空间之所以成为“诗学”,正因为它允许故事层层覆盖,如同年轮。
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。我缓缓站直。比赛早已结束,对手也已散去。但体育场记得,我也记得。有些奔跑,终点不在计时器上,而在与某个空间、与自己的和解之中。风再次吹过空看台,像一声悠长的叹息,又像开始的哨音。
我转身离开时,跑道在暮色里微微发亮。它不再是我的审判场,而是一封用身体写就、终于读懂的信。